相见
十年前的今天,也就是年的4月26号中午,我住进医院。天气晴朗,空气清新,就是后半夜里起了点沙尘,我有点睡不着了,也不是很紧张,因为大家都说剖腹产不疼。手术安排在4月27号上午的10点整,给只能等在手术室门口的亲人们举了个胜利的手势,就被医生推了进去。手术床的扶手有点凉,空气里有淡淡的药水的味道。麻醉针刺进脊椎的那一刻,很疼,很怕。十分钟后,麻醉师用一根很细的小针,轻轻地在我胸前和腹部扎了几下,问我,还疼不疼?比起刺进脊椎的那一针的疼痛度要轻多了,但还是略微有一点点疼痛感,我以为这就不叫疼了,就告诉医生,不疼。于是,也是那种很纤细的刀锋,我能感觉得到,划开了一布来到人世间的大门。不对啊,为什么这么疼?不是说剖腹产不疼吗?感觉肚皮被划开了,医生的手在撕扯,在拽孩子,疼得要窒息了,意识还清楚得要命:肚子张开这么大,缝不上怎么办?失血过多会不会死啊……后来才知道,我有点麻醉反应滞后。那短短的几分钟,像是持续了一个轮回,终于感觉不到疼了,却感觉身体开始往上飞,一直飞到手术室顶的天花板上,然后一圈圈的打转。还能听到医生们在说话,在说五一节值班,紧接着就是孩子的哭声,不像是房间里传来的,像天边。身体跟着孩子的哭声一起落地了,又到了手术床上,主刀医生告诉我:小儿子、小儿子。年4月27日上午10点40分,我与我的孩子一布,相见于人世。只是那一刻,我还处在麻醉反应中,没有看清孩子的模样。6斤7两50公分,是个标准的小男婴。因为在我之前,主刀医生刚接生了一个8斤多的胖女婴,所以才称一布是“小儿子”。蓝痣小儿子一布很乖,头发黑黑,眼线很长,没有难以接受的婴儿丑。除了第一天哺乳时,宫缩出血过多紧急输液处理了一晚上,其余时间,我与孩子初相见的时光都是那样的美好。在即将出院的前一天,是我的生日。一布爸爸买来一个小小的蛋糕,上面点了一根小小的蜡烛。还记得那晚的月光、烛光,还有孩子盯着烛光闪闪发亮的黑眼睛,感觉天使来到了人间。5月3日一大早,医生来查房,他仔细看着孩子的眼睛和耳朵,结合刚刚出来的血型报告单,说孩子有点黄疸,又是A型血,怀疑是新生儿溶血,建议留院治疗。我问医生,皮肤黄的看着不是很严重,能不能开点药在家治疗。医生说也可以,但如果控制不住的话,会影响孩子的耳部和神经系统。一家人经过纠结的商议后,决定让孩子住院治疗。我的主刀医生也过来了,一见她我就哭了,她安慰我说别哭,这不是个啥大问题,医院新生儿科治这个很在行。我哭,不是因为孩子得了并不严重的黄疸,而是自己不医院,因为新生儿科不允许家人陪护,这意味着一个新生的妈妈和新生的孩子才见面,就要分离。孩子要喝奶怎么办?照蓝光会不会有辐射?一天24小时医生都是怎么照顾孩子的?我只顾着哭,还是妈妈比较周全,在护士要抱走孩子的时候,她把孩子全身上下细细观察了一番,突然发现一布左胳膊的上方,有一处蓝色的胎记,圆圆的一小块,淡淡的蓝墨水的颜色。一布带着他的“蓝痣”被送往新生儿住院部,医院步入抑郁的“月子”。那漫长的四天四夜,又像是过了一个轮回。控制不住地以泪洗面、无尽思念、胡思乱想,一个接一个的噩梦。一布爸医院,不能探视孩子,只能在科室窗口了解一点孩子的情况。孩子一次喝多少毫升的奶,一次睡多长时间,回来后他会一五一十的告诉我。但是直到很久之后,我才知道,医生给孩子喂的奶粉,是挂的奶瓶,就像输液一样,通过孩子的鼻腔慢慢引流进去。我的一布我的小天使,受苦了,才出生就不能和妈妈待在一起。直到如今每每想起,还会如鲠在喉。终于在母亲节那天的早晨,电话铃声响起,医生说,可以来接孩子出院了。因为还在月子,妈妈不让我出门,医院接孩子。后来我常想,孩子回到他的家回到我怀抱的那一刻,应该是我与他这一生最重要的第二次相见吧。他变了,完全不是四天前离开我时的模样。他被剪成了小光头,头顶由才出生时的尖圆形变成了方形,医院的小被褥,还散发着浓浓的药水味儿。忽然觉得我丢了自己的孩子,丢了才出生时的那个孩子。我开始反复问妈妈和布爸,孩子手上的床号对准了没有,有没有弄错,这就是咱的娃吧?!妈说没问题就是的,新生儿变化大一天一个样。我问一次,他们就让我看一次孩子左胳膊上的蓝痣。一次又一次,就这么持续了整个月子。后来我非常理解那些产后抑郁的女人;也常常伤感的认为,让初生的婴儿与母亲分离,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;后来我还写了一篇文章,就叫《蓝痣》,来记录那段岁月。在那篇文章里,我这样写到:周国平说,父母和孩子的关系,在生物的意义上,是血缘的联系;在宗教的意义上,是灵魂的相认。我和一布,就是前世失散的两个灵魂,在今生做了母子,相认的信物,应该就是那颗蓝痣吧。惊厥蓝痣事件后,一布正式进入他的婴幼儿阶段,三岁之前,也一直很健康,偶尔有点小咳嗽小发热的,我们也尽量药物处理,很少输液,直到有一次的虎口逃生。那是个周五的晚上,带一布去参加亲戚的生日宴,去的时候他已经低烧几小时了,后来温度慢慢升高,维持在39度上下。我只给他吃了点药,用了一块退热贴。晚上11点离开亲戚家时,医院挂了急诊,验血显示病毒感染,如我们一贯的坚持,医生没给开针。现在想来,当时应该先用上退烧药,再回家。但我们还是略有忽视,想着回去后看温度后再用药。这样路上又耽搁了一个小时,等到进家门时,已近凌晨一点。就当我在卫生间洗手时,突然听到妈妈大喊起来:快来呀快来呀一布不动了!飞奔到孩子跟前,只见他口吐白沫嘴唇发紫浑身僵硬,瞬间我就懵了没感觉一样,只听到布爸哭着喊一布你咋了咋了呀。生死之际,就像发现蓝痣那次一样,又是妈妈力挽狂局,她用食指使劲地掐着一布的人中,中医称“合谷穴”。掐了几次,一布的身体慢慢软和起来,眼睛也睁开了。走出鬼门关,医院。像我走进手术室前的那个手势一样,那天夜里死里逃生后的一布,也伸出胜利的双指。我拿出手机,留下了那一幕。那之后的秋天,一布上幼儿园了。整整三年里,中耳炎、鼻窦炎、扁桃体炎等等各种小儿病,他齐齐走了个够。而我也在这三年里,对他进行完完全全的放飞教育,不报任何的课外班,也不学什么幼小衔接,逢周末就到秦岭,逢假期就去旅行。一布的整个幼年,就这样在大玩和小病中度过。四者不久前,一布被推选参加“西安市新时代好少年”的初选,虽然最终未能入围,但我们已深感荣幸。这是多么大的荣誉啊,一布的各项成绩并不算优秀,但一如我们理解的那样,老师也说“新时代好少年”并不是一定要学习成绩很优秀,它有着更大的格局和内涵。那天我连夜为孩子写了一份字的报送材料,在很短的构思时间以及对自己孩子透彻的了解中,我通过对今年两会期间,唐江澎委员“四者”建议的拓展,高质量完成了这份材料。我用“在运动中感受生命的蓬勃张力”、“在公益中感受爱的使命与担当”、“在丰富的情感体验中感受人生的豪迈与优雅”、“在问题的解决中感受成长的开阔与快乐”这四个分标题,将一布的特点和普通事迹与唐江澎委员的“终身运动者”、“责任担当者”、“问题解决者”、“优雅生活者”进行结合阐释。“去走向生命的旺盛、精神的高贵、智慧的卓越,和情绪的丰满,去勇当新时代的阳光好少年!”这也是我对小学生一布的期待,更是我对生命成功的定义,还是我在这些年陪伴一布时跌跌撞撞的经验教训中,一点点树立起来的家庭教育理念。我的孩子,可以考不上名校,但必须健康快乐;我的一布,可以是一介布衣,但要做精神王侯。什么是精神王侯呢?在那篇评选材料之后我又总结了又一个“四者”,那就是--生命的觉悟者;大道的践行者;豪迈人生的开拓者和悲喜人生的体验者。说到底,就是希望我的一布,能用一生的时间去---践履正道、圆满人格。这才是我所认为的生命的最高价值和意义。大愿很喜欢“27”这个数字,因为一看到它就想到《红楼梦》里刘姥姥给巧姐起名字那段。巧姐生于阴历七月初七,刘姥姥说,双七为巧,日后必遇难成祥、逢凶化吉。我的一布,就出生在27号。昨天又看到一条视频,说张艺谋导演在新剧中的一个设置,就是把自己女儿的生日“”作为剧中的一个车牌号。于是突然感觉似有天意在提醒自己,孩子的十岁生日要到了,作为一名工作和生活的记录者,应该动笔为一布写点什么了。写什么呢,都说母爱是世界上最无私的爱,孩子是一个女人最大的心疼和最痛的软肋。电影《苏菲的选择》里,苏菲要在儿子和女儿之间二选一,送其入纳粹集中营,一直都感觉那是对一个母亲最残忍灭绝的选择。常常想,今生我不会再去生一个女儿了,如果在我的生命和一布之间必须二选一的话,那他就是这世界上,我唯一愿意舍弃生命的人,而这个选择,可能每个母亲都做得出。年的夏天,我带一布去了尼泊尔的蓝毗尼,那是释迦牟尼出生的地方。导游带我们到一个池塘边,说看着池里的水,有缘的人有可能看到自己前世的模样。和孩子一起蹲在池边看了很久,其实我知道看不到前世,只是默默地许了一个大愿---如果有来生,还能和我的一布,做母子。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#个上一篇下一篇